【药婶】Circle（上）
现代paro+年下
药研藤四郎x女审神者（早川绘麻）
分上下两篇，已完结
预警：由于叙事角度问题，女主戏份较多
没什么新颖剧情
人在国内，凭空捏造霓虹背景，有出入就是我的锅
反正不影响阅读啦
为了方便理解，从药研的角度列了一个时间线
相遇
药研高中毕业
期间两人一直作为邻居相处
实习
药研大二
期间药研去英国留学一年
再次相遇是留学回国后的事情
但叙事角度偏向绘麻，且除了回忆，所有的事情都在最新的时间线上，即药研回国的时间
——————————
一
她回到了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梦到了那段失败的感情和繁琐的学习任务，梦的最后是苍白的烈日与晃动的阳炎。在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恍惚中，她从梦中惊醒，却发觉自己仍然躺在公寓的床上，头顶的天花板也是那般毫无生气的惨白。
床头的手机提示着现在的时间是七点整，闹铃已经敬职敬业地响过了两遍。她杵着头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了与往常如出一辙的工作日生活。
在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她听到有人远远地喊着与自己相同的名字，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而已，重名的可能性也很大。正当她陷入迟钝的沉思之时，那个人从后面追上来拍了拍她的背：“早川绘麻！我就知道是你，叫你怎么都不回应我的……啊呀，你的脸色就跟今天的天色一样不太对劲呢。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是小葵啊，”早川绘麻叹了口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只是没休息好罢了，话说回来今天的天还真是阴沉的不对劲。”
她顺着葵的话语看向天空，的确是灰蒙蒙的一片。
——雾都伦敦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早川绘麻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走吧，再不去公司就要迟到了。”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拉着藤堂葵的手穿过了马路。
“早上好，前辈！”打开门的时候，唐突响起的富有朝气的声音吓了早川绘麻一跳。“我是暑期在这里实习的小野，今天起正式入职了，请多指教！”
“新人可要好好努力哟！”藤堂葵友好地拍了拍女生的肩膀，跟剩下几个新入职的年轻人依次打了招呼。
早川绘麻也礼节性地客套了几句，随后便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小绘麻啊，你看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呢，转眼间都工作两三年了，前年公司来的第一批实习生我还记得呢，不得不说那一批人真靠谱……”
“有闲情怀旧不如多干点活，”早川绘麻像是要阻止什么一般地回复了她，“最近工作还挺多的。”
“啊，那一批我记得有一个特别优秀的……好像是叫粟田口药研，可惜没有留任啊……”
藤堂葵的声音逐渐淡化在了背景里。明明是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早川绘麻却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往哪里放才好。
粟田口……药研吗？
公司内大多数人认识到粟田口药研都是在前年的暑期实习上，但其实早川绘麻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三的暑假。那个暑假出奇的炎热，早川绘麻为大四毕业的事情和未来的规划忙的焦头烂额，偏偏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谈了两年恋爱的男友还唐突提了分手，一时间里早川绘麻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好。
孤身一人在大学里求学，唯一近距离的依靠还要离自己而去，她现在只想找男友当面对质到底为什么要谈分手。
说实话早川绘麻也知道冲动和陷入感情旋涡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已经翘掉了晚课站在了酒吧的门口——据说男友今晚就在这里。
早川绘麻也是所谓的“优等生”，对于酒吧这种地方从未有过涉足，只是听闻了不少负面消息，此刻她只是站在了门外的路灯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就算找他当面对质也不一定能够挽回什么，说不定自己还会陷入某些困境，可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多往前一点……
“这里好像不是大学生该来的地方。” 正当她还在徘徊的时候，路边小巷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早川绘麻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小巷里走了出来，是一个黑发的少年，紫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透彻。只不过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装，带着鸭舌帽，脖子上还挂着耳机，看起来倒是有着几分不良的样子。
“这句话应该换我说才对吧，你看起来还只是国中生而已。”
“不好意思，我想光看穿着，你比我更可能陷入危机。”
他说的没错，自己这种中规中矩的打扮，反而没有他有威胁性。怎么看自己都不像是什么社会上的人，除了学习几乎一无是处。不，准确来说，现在连学习都陷入了危机。
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毫不顾忌形象的哭泣，哽咽的尾音甚至吓到了小巷里的少年。
“那个……抱歉，我没想到这句话会打击到你。”
看到黑发少年走出了阴影，早川绘麻只是别过了头，“没事，这并不是因为你说的话，请不要在意……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国中生还是早点回家吧，这么晚了外面也很危险。那么，再见。”
黑发少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是什么国中生啊……”
让早川绘麻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振作自我早起泡图书馆的时候，自己常坐的座位对面已经有了人。落座的时候，对面的少年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早川绘麻就认出了隔着眼镜的那双堇色的眸子。
丢人了丢人了，早川绘麻在心里默念着，昨天不仅把人家当国中生，还在他面前失态了……这都什么孽缘啊。
少年显然也认出了她，但碍于图书馆的环境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不好意思！”中午离开图书馆的时候，跟在少年身后的早川绘麻鼓起勇气开了口，“昨天误认为你是国中生了，真的是非常抱歉。”
少年将眼镜放回了眼镜盒里，平静地直视着早川绘麻，“这件事情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麻烦，毕竟我的确是今年才高中卒业。”他停顿了一下，拿出了毕业证——那的确是当地一所高中的毕业证，带着笑意接下了早川绘麻惊讶的眼神，“不过是提前来大学适应生活而已，自学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嘛。”
原来……真的不能以貌取人啊，没想到这个少年这么厉害。早川绘麻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茬才好。
“不管怎么说，我们以后也算是校友了。粟田口药研，请多指教。”
“……我是早川绘麻,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了。那么,作为昨天的赔礼，我可以请你在食堂吃午餐吗？”
“前辈没必要这么客气的，”粟田口药研歪头思考了一下，“如果前辈真的想做些什么的话，或许能带我参观一下大学吗？”
眼前的少年眯起眼露出一个笑容，柔顺的碎发被风吹起了几缕。早川绘麻在这一刻才发现，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风也很温柔。
总而言之，是非常舒服的一天。
“当时大家都觉得药研他是个很寡淡的人呢。”藤堂葵将手上的文件一沓沓分类，有一茬没一茬儿的聊着天。
寡淡。
嗯，寡淡。
早川绘麻用指节轻轻扣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是啊，刚见面的时候大家都会觉得粟田口药研是个寡淡的人。扣得严实的纽扣，熨得服服帖帖的衣角，身上从来没有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身上常有的汗水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非常干净清爽的味道。就连初见时赔礼道歉说要请他吃饭都被“参观校园”给代替了，怎么看都算是同龄人中极为与众不同的人了。
无论对待谁都是一副受过教养也有礼貌的样子，却又给人以适当的距离感。总有那么些让人捉摸不透，这就是粟田口药研。
早川绘麻在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好在她和粟田口药研的关系并不是从办公室开始的，所以多多少少看见了他不一样的那一面。——丝毫没有防备的、像是一个普通男孩子的一面。
暑假在图书馆的两个月足以让两个人熟络起来。若是在自习的时候碰面，粟田口药研便会点头示意，然后坐在早川绘麻附近的位置翻开书本。尽管相识，粟田口药研却从来没有坐在与早川绘麻相邻的座位上，总是错位隔开，两个人就这样做着自己的事情。然后到了午餐或者傍晚闭馆的时候，两人就会不约而同地一起走出门。一开始还是偶然同时收拾着东西，在离席的那一刻看到对方的身影，后来便默契地像是约好了一般离开图书馆。
走在路上的时候，早川绘麻喜欢跟粟田口药研讲这所大学里发生的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比如哪些老师的公选课很抢手，校园里哪只猫更亲近人，图书馆的哪排书架上经常会被偷偷放上小纸条……
每每提及这些事情的时候，比她稍矮的少年总会爽朗地笑着回应她，看到他笑脸的那一刻，早川绘麻才能意识到少年的内里大概也与同龄人没什么差别，都是阳光和冰镇汽水的清新的混合物。
后来有一天，在回顾两人相遇那天情形的时候，粟田口药研提出了问题。
“那么早川前辈，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你那天为什么会在酒吧门口呢？”
看着少年单纯的眼神，早川绘麻不由得在心里吐槽到，这孩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再怎么难受的回忆都是过去式了，或许说出来自己也会释然很多吧。
只是想在午饭时间里随便聊聊天的早川绘麻基本上把近来所有的苦楚都告诉了粟田口药研，她有时候会回想是不是自己太轻信别人了，不过事实上这些交流都要感谢药研的耐心倾听，虽说他不是很会做一些特殊的安慰人的事情，但毋庸置疑是一个靠谱的倾听者。早川绘麻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平凡而又可贵的品质。
故事结束的时候，一个出乎意料的重量落在了早川绘麻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早川绘麻错愕地抬起头，看见粟田口药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令人安心的温暖从他的手掌心传递过来。“早川前辈也很不容易啊，我能理解。”
“呜……”早川绘麻突然因为这罕见的慰藉而红了眼眶。
“啊，抱歉，是我的行为让前辈感到困扰了吧？”没怎么跟女孩子打过交道的粟田口药研突然慌张地收回了手，“因为安慰家里的弟弟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做的，所以不自觉就…… 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没关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觉被安慰了所以稍微有点开心。”早川绘麻吸了吸鼻子，“不过被粟田口君当成小孩子来安慰这种事情还真是让人丢脸……”话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极小极小，就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对一个小孩子撒娇。
“这种事情可跟辈分没什么关系吧，”粟田口药研非常认真地解释着，“无论是谁都会有可以软弱的时候。即使是大我三学年的前辈，也有这样的权利才对。”
二
嘁，说的倒是容易。
早川绘麻时至今日还觉得那时的粟田口药研认真得可爱，只是想起那段时间的光景，心上便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不过大人的世界往往都不像儿时听说的那样简单，早川绘麻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软弱的机会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子的左上角，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那份她已经接手了四年的工作。
大四的生活无非就是毕业设计和实习。早川绘麻在暑期结束的时候跟粟田口药研很正式地道了别，然后用自己三年时间里攒的钱，在离实习公司比较近的地方租了一间单人公寓。公司并没有离学校很远，早川绘麻不过是想离开宿舍、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并且尽早适应生活而已。
搬入公寓没多久，在一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凑巧对门也传来锁芯转动的开门声，早川绘麻没在意太多，嘴里叼着吐司，一手拉开手提包的隔层清点着自己的东西便要低着头跑下楼梯。
“早川前辈？”
熟悉的声音让早川绘麻愣了一下，然后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
“粟……粟田口君？”早川绘麻腾出一只手拿开嘴里的吐司。
粟田口药研反手将门关上，跟着早川绘麻一起走下楼梯，“前辈的新住所就是这里吗？”
早川绘麻嚼着吐司点点头，然后含糊不清地问粟田口药研为什么也会住在这里。好端端的大学宿舍不住，跑来租公寓，那除了有钱就是有钱了……
“啊，我是要帮忙照顾家里的弟弟，所以单独租了公寓，这样他们放学了可以直接到这里来。家里的长辈都比较忙，所以只能靠我了。”
真不容易。
明明比自己还小，但是担负的东西却多多了。
早川绘麻感慨着，下一秒便在地铁站与粟田口药研告别，那时她还没想过，自己很快就会和“粟田口家的弟弟们”打上招呼。
因为工作原因早出晚归，早川绘麻很少能与粟田口药研在工作日碰面，那天的相遇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了，所以更别提会看到带着弟弟的粟田口药研。周末的时候小孩子不用上学，自然也没必要带到这里来。
十二月二十三日，街道上已然有了圣诞节的气氛。但作为半个社畜的早川绘麻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需要整理的资料占据了她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早川绘麻的思绪，她不得不起身去开门。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粟田口药研就站在门外。
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便看见粟田口药研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这把钥匙还麻烦早川前辈收下……”
“诶？”
为什么突然要我收下钥匙？是礼物吗？早川绘麻的思绪突然混乱起来，联想到圣诞节的话，她便想起前段时间看的小说，剧情里面送钥匙——
于是拒绝的话语仓促地脱口而出：“不……我不能收下，毕竟我们只是邻居……”一只手挡在身前，将拒绝的态度表现得明显。
“正是因为是邻居才能让前辈你收下啊，”粟田口药研还没注意到早川绘麻的异样，自顾自地补充道，“明天傍晚我有个课题要做，大概来不及赶回来。所以要麻烦前辈帮忙给弟弟们开门了。”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早川绘麻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心虚地将手收回身侧，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啊，这个当然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前辈，到时候可能会有礼物放在门口了，希望前辈能帮我藏到房间里，不然就没办法给弟弟们一个惊喜了。”
“好、好的。”
粟田口药研将钥匙轻放在早川绘麻的掌心，抬头才发现她的不自然的脸色。“嗯？前辈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早川绘麻立刻遮住半张脸，掩饰道：“大概——大概是外面太冷了。没事的，明天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粟田口君好好学习就行。”
“麻烦前辈了。冬天天气冷，前辈也要注意身体才是。”粟田口药研再次道谢后便返回对门自己的公寓。
早川绘麻的手中紧攥着那把小小的银白的钥匙，在它的温度与自己的体温几近同化之后，将其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如早川绘麻所想，少年的房间就跟本人由内而外表现出来的气质类似。在没有温度的夕阳的照映下，能看到简约风格的家具、和谐却并不单调的配色，整洁的环境几乎要让“早川前辈”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明明是独立生活了好几年的“老年人”了，她却完全不能保证自己的房间像粟田口药研的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真是自愧不如啊。
作为被委托人，她很快停止对他人房间的审视，这种行为未免太过失礼。早川绘麻打起精神，将寄送到门口的礼物盒哼唧哼唧抱到了药研的卧室里。
一阵纷繁杂乱的脚步从楼梯逐渐逼近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小孩子的嚷嚷声。
“虽说是药研哥的公寓，但至少还是要先敲门吧？”
“门是开着的，说明药研哥肯定在家啦，敲不敲门都无所谓嘛。”
听这响动，应该是粟田口药研的弟弟们回来了，早川绘麻本着要先自我介绍以免吓着孩子们的想法，从卧室走出，“是粟田口君的弟弟回来了吗……”
站在走廊的早川绘麻正好与跑进房间的小孩子撞了个满怀，下意识伸出手扶稳了小孩儿的身体，“抱歉，你没有事吧？”
面前的小男孩儿念叨着“没事没事”，抬起头，却在看到早川绘麻的那一刻愣在了原地。
他那弹珠似的圆滚滚的眼睛顿时如万华镜一般有万千光芒流转，然后以极为兴奋而又难以置信的语气喊着：“人妻！是人妻！药研哥终于肯实现我的圣诞愿望了。”好不容易站稳的小男孩儿又一头扎进不明所以的早川绘麻的怀里：“呐呐，所以你一定就是药研哥的女朋友了吧？能给我点心吗？”
“包丁……这样做也太、太没有礼貌了，药研哥明明没有说过……”站在玄关处的白色头发的小家伙怯生生看着早川绘麻，身旁还站着一个茶色头发的男孩子。
所以……眼下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早川绘麻顶着满头的问号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那个，和门口的那两个，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好在半个小时后，药研就从学院赶回公寓，及时解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早川绘麻。
“不好意思，包丁这家伙一直对人妻挺有执念的，给前辈带来麻烦了。”
旁边的小孩子瘪瘪嘴，委屈巴巴地看了绘麻一眼，小声道了歉。没过多久又提起话来：“还不是因为药研哥从来没带别的姐姐回过家嘛。”
“说的也是。”早川绘麻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三枚精致的和果子，塞到阿退、前田和包丁的手里，及时从兄长面前支开了说话毫无遮拦的小孩子。原本那点心是要带到公司分给同事的，现在看来只能提前征用了。“逗留在别人家里本来也不太好吧，那么我就不再叨扰了。”
即将离去的背影有些单薄，没怎么精心打理过的着装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年末节日的氛围。粟田口药研这才意识到这位学姐、他的邻居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从相遇的那天开始，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在已经实习的阶段，一直到今天将要走到门口的这一刻，她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早川前辈。”
突然被叫住，让少女有些不知所措，还没抓住门把手的手悬在半空。
“如果不麻烦的话，前辈……要留下来吗？”选择性无视了包丁投来的“哥你终于开窍了”的眼神，粟田口药研继续说道，“和我们一起过平安夜，就当做是对你的谢礼了。”
他听到坐在一旁的弟弟没好气地咂咂嘴。
“我留下来，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倒不如说是我打扰前辈了，前辈一定还有很多没完成的工作吧。”
“工作昨天就做的差不多了……”
“绘麻姐姐就留下来吧，”前田走到早川绘麻身前，“我们也希望平安夜能够热闹一些。”还在原地的五虎退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与其说是被打动，倒不如说是不知道如何拒绝这么正当的邀请，更何况还有小孩子求情。
路旁银装素裹的乔木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大片大片的积雪重新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今天就麻烦大家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也随之落了下来。
三
早川绘麻在那个圣诞节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礼物，一个雪人的陶瓷娃娃，小小一只摆在了办公桌上，在台灯和书夹形成的狭窄空间里。本来是想放在家里的，后来想到公寓的桌子也是乱的不成样子，而且待在办公室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居家的时间，她便将精致的工艺品带到这里。
如今未经打理的摆设蒙上了一层灰尘，就连讨喜的笑容也变得阴沉诡异。
她在闲暇里盯着那个物什不说话，没来得及发酵的思绪被手机的震动提示打断了。
“您关注的人有一条新推文”。
——是以前follow的一个英国的推主，时不时会分享一些自己在伦敦的见闻。内容无非是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文字里没什么情绪，像是例行在手账本上写下的流水账。早川虽然不是什么沉迷于虚拟的人，但单身生活过习惯了，总会花点时间在网络上。偶然地关注，偶然地点赞，偶然回复了一下，一来二去也算是跟这位推主熟络了起来。
最新的推文只有一句话“刚刚落地”。定位在日本，配图是同样灰蒙蒙的天空。像推主往常的作风一样，照片里从来都不会有自己的身影。不过风景拍的足够好看，说他是旅游博主也毫无偏颇。
她也顺手点了个赞，敲出一行“欢迎回国”，按下发送键。
和人交友这种事情对于早川绘麻来说一直很随缘。不过随缘后值得信赖的对象基本会固定在三到四个，邻居粟田口药研和同事藤堂葵便位列其中。平安夜一事后，粟田口包丁再没当面提过“人妻”“药研哥的女朋友”这类话题，不过绘麻本人在帮忙带弟弟的过程中确实人妻化了不少。
尽管社畜与学生的生活总是不着调的，但两人基本已经到了能毫无芥蒂地相互拜托小事的亲近程度。“说不好真的会……”平日里包丁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总会被药研用眼刀怼回去。呜啊，还是不要乱说比较好，包丁蛋糕卷塞进嘴里，后知后觉发现这份零食也是早川绘麻送的……
至于药研在另一个场合下遇见早川绘麻并与之成为同事这件事情，大概还要从相遇的那个时间线上往后推两年。
说来挺出人意料，优等生——粟田口药研同学，在大二的暑假就为自己找好了兼职实习的工作。别人顶多是补贴学费，而他是抱着获取经验的目的而来的。
当这位少年和其他大他几个年头的实习生站在一起的时候，早川绘麻才接受了这个偶然成为同事的事实。不惊讶，这种小事不值得惊讶。绘麻在心里默念两边，深呼吸三次，毕竟是一卒业就泡图书馆，一升学就租公寓的人，大二实习而已。
不算是什么大事。
才怪。
这人生几乎是开了二倍速嘛！
“早川前辈，在工作上也请多多指教了。”惊讶的神情在粟田口药研的脸上一闪而过，继而被游刃有余的客套话遮盖。
“新人居然认识绘麻吗？”藤堂葵揶揄着凑过头来，“我们的单身主义者早川小姐什么时候背着大家认识这么可爱的后辈啦？”
“不要开玩笑，葵！”早川绘麻顺手将一沓文件塞到了藤堂葵的怀里，“deadline是今天晚上，我看你还有什么心情在这里聊天。”
藤堂葵一副“被我抓到什么不得了的把柄”的表情，做着鬼脸踱回座位。
“前辈的职场关系真好。”
“可不要因为好打交道就对工作懈怠，”绘麻转身回复另一位女实习生，将垂落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在余光里给粟田口药研留下了位置，“就算熟络起来我也不会放水的。下面我来带大家熟悉工作流程。”
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刀子嘴，实则是豆腐心罢了。凭借粟田口药研对绘麻两年的了解，他有六成把握相信，早川前辈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人。会因为那天晚上酒吧门口的误会向自己一本正经地道歉，会因为弟弟们的挽留而和他们一起度过空闲时光，会给予周围的人无微不至的关照。这样的前辈突然严肃起来，还莫名其妙有些可爱。
药研将这种想法压在心底，脸上的表情却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不过这种温柔偶尔也会给早川绘麻带来不少麻烦。比如说，在面对前男友的时候，她也无法置身于事外。即便是已经过了两年，面对着那样给自己添过麻烦的前男友。
大概是在实习招新还没多久的时候，偶然积压的工作让早川绘麻选择在办公室完成所有的任务再离开。藤堂葵的住所和她的方向相反，因而在地铁站嘱咐了“要注意安全”，就与绘麻分头行动。
走在漆黑的路上，早川绘麻甚至都没心情拿手机出来照明，只是想着赶快走过这个拐角，回到公寓门口。
四下里一片寂静，路过某个小路的时候，一个声音兀地响起。
“绘麻？”
她警惕地转过身，在看清来人的面目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尽管过了两年，她还是能认出这是她的前男友。所有与她相处过的人，她都能很容易地识别。
“你有什么事吗？”早川绘麻攥紧了挎包的背带，皮质的背带扣在手心有点硌手，“我们现在，应该是毫无关系才对……”
眼前的男人跟当年倒是没什么区别，轻浮得让人有些反胃，若不是头脑简单，又怎么会在大晚上来堵自己的前女友？
“绘麻，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希望你听我说。”他开口了，所说的无非就是后悔了、当年是他做错了、想取得她的宽恕这样的话语。精心安排的一字一句好似指甲挠在黑板上，只让人觉得难受。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还试图靠近她，而早川绘麻总是厌嫌地侧身躲开。
“……所以我想和你复合。”话语到这里大概是结束了。
“我跟你之间再没有可能了。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早川绘麻都没正眼看过他，便抛下这一句冷冰冰的话语，转头就想走。
“等等！”男人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你还想听什么样的道歉，我都可以说……”
“我说了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男人的力气很大，紧紧箍住了她试图挣脱的动作，手腕的骨节被攥得生疼。早川绘麻开始后悔自己要听他把这些废话讲完了，再这样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耗下去，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绘麻亲也一定是心里还有我吧，不然怎么现在还是单身。我看你每次都是一个人回公寓……”另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自作多情。”
心里的怨气还没来得及倾诉出来，却有一个更低沉的声音替她说出了这句话。下一秒男人的手就被硬生生掰开，自己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夏日的夜晚提温暖二字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早川绘麻的的确确是体会到了这般可靠的感觉。
“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您再继续纠缠不清的话，我会直接报警的。”与身体接触截然不同的，是冰冷的话语。不容置喙的坚决语气让男人有些退缩了。
“抱歉——”耳边轻柔的话语早川绘麻有些飘飘然，以至于她有点没听清后面的词句，大概是为自己的唐突而道歉吧。——这样仿佛真的是自己有了新的男朋友一般。
“你这种小鬼……!”男人看着眼前没比绘麻高出多少的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算是我这种小鬼，打起架来也未必会输给你哦。更何况是你骚扰我的女朋友在先。”他揽着早川绘麻转过身，留下一个毫不客气的眼神，“识趣的话就赶快消失。”
身后传来了一声不满的轻啐，继而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早川绘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靠在别人身上有多失礼，手上施加了力气想要推开眼前的人。“粟田口君……”她小声念出那个从刚刚就知晓的姓氏，“可以放开我了吗？”
“等回到公寓再说吧，麻烦前辈配合一下。”
明明是来帮忙解围的，但粟田口药研现在的语气仿佛是要早川绘麻配合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她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就这样被揽着走回了公寓。
到达所住楼层的时候，粟田口药研仍然没有要放开早川绘麻的意思，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门。看着早川绘麻不解的眼神和有些疏离的动作，他小声补充道：“说不好那个男人还没走远，如果看到我跟前辈住在一起，大概才会死心吧。”
“所以还麻烦前辈先在我家里待一会儿。”粟田口药研反手带上门，把心绪不宁的绘麻按在沙发上坐好，转身去柜子上翻找着东西。
“前辈为什么不找人同行呢？如果不是我习惯性下楼跑步，前辈可就陷入大危机了啊。”
她埋下头，长发从耳侧垂落，“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样……而且大晚上麻烦别人也不太好吧，葵她也是一个人住，我怎么能麻烦她陪我往来两趟……”
翻箱倒柜的声音有了片刻暂停。
“我呢？”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害怕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药研又郑重其事地补充：“我的意思是，前辈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件事情。”
“无论是顺路、还是在保护上，前辈难道没有考虑过我吗？”
“粟田口君除了实习还有学业啊，而且——”而且，她只是习惯性和异性保持距离罢了。
“那前辈以后就当我这个普通大学生需要成年人的保护好了。我来邀请前辈陪同我回家。”少年理所当然地说着这样毫无逻辑的话，坐在了早川绘麻的身旁，在她拒绝前，将碘酒和创口贴推到了她的眼前，“刚刚只想着帮前辈解围，却还是不小心刮伤了前辈的手。抱歉。”
早川绘麻这才看到右手靠近手腕的地方刮蹭掉了一块，渗出的血液凝在了伤口表面。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仿佛还能察觉轻微的刺痛。大概是挣脱前男友的时候一不小心。
“没什么值得道歉的，今晚的事情，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她伸出手去接创口贴的手被接下来的话语暂停在了半空中。
“前辈偶尔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啊。不要总是把温柔留给别人。”
早川绘麻也不记得最后自己是怎样离开了药研的家，回到了对门自己的公寓里。但少年无奈的语气他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想起那时的事情，粟田口药研也只是说他不愿意再看到有人一味付出，因为这样是得不到幸福的。
在这之后，如果加班太晚，粟田口药研便总会卡在恰当的时机在半路等着早川绘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早川绘麻也有些难为情，只能跟他说好自己什么时候出门，以免这个家伙又在大街上兜兜转转假装“偶遇”。过了些时日，前男友没再来骚扰过，早川绘麻也习惯了和粟田口药研一起走回去。
不过那样的日子，也已经一年多没经历过了。自粟田口药研离开这个国家的那一刻起，早川绘麻便又是孤身一人。好在人类的适应性很强，无论什么样的生活，最后都是会习惯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回家，都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说，在他出现在自己生活之前，本就该如此。
上午的工作已经结束，大部分同事选择回家解决午餐，也有少数人为了节约时间，就呆在了办公室。窗外的天气丝毫没有要放晴的意思，闷热的氛围预示着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在办公室的露台上解决了自己的午餐，早川绘麻回到茶水间给自己的马克杯倒上大半杯热水。修长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瀑布流的显示模式带着无边无际的信息量闪现而过。
“您有一条新讯息。”
她拉下信息栏，寻思着这年头还有谁会给自己发短信。
「我回来了。
这是抬头的文字。手上的动作停了半拍，早川绘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滑动。
粟田口药研」
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那个落款的名字上。那个一年都没有过音信的名字上。
粟田口药研。
宛若遭遇打击一般，无数回忆叫嚣着嗡嗡吵做一片。她的思绪和视线无法好好聚焦，也全然忘记了如何继续呼吸。一秒的空隙让无所适从的自己躲起来，一秒的空隙让她回过神。
热水从杯口漫出，烫到了手，早川绘麻这才放下手机，手忙脚乱地关掉开关。
所有的回忆开始与现实重合，形成一条环线，将她自己困在了中间。
-TBC.
——————————
感谢阅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月底大概会更新下篇
喜欢的话，请留下一个小红心or小蓝手，感谢所有的鼓励_(:з」∠)_
